20251114 神秘主義者、板球手與間諜：巴基斯坦的權力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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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主義者、板球手與間諜：巴基斯坦的權力遊戲
伊姆蘭·汗與其靈性導師的婚姻震驚全國。如今她可能左右他重返政壇或繼續身陷囹圄的命運

2025年11月14日｜閱讀時間27分鐘
歐文·班尼特-瓊斯與布什拉·塔斯金 聯合撰稿
2010年代中期，伊姆蘭·汗陷入低谷。自1992年率領巴基斯坦板球隊奪得世界盃冠軍後，他始終是巴國家喻戶曉的人物。但步入六十歲之際，名利場的浮華與派對令他感到空虛。汗渴望在政壇留下印記。
機會確實存在。1990年代初，主要政黨試圖利用他的明星效應而爭相拉攏，但他認為這些政黨腐敗而予以拒絕。他轉而創立自己的政黨——巴基斯坦正義運動黨（PTI），誓言要整頓政壇。歷史上，巴基斯坦政壇長期由兩個與權勢家族掛鉤的政黨主導。為自己政黨參選意味著多年在政治荒原掙扎求存，努力爭取被認真對待。當汗與記者談論巴基斯坦現狀時，對方只願討論板球或他的最新女友。
一度看似汗開始有所突破。2014年他領導抗議活動，指控新當選的總理納瓦茲·謝里夫透過舞弊選舉奪取權位。這些示威竟獲准在伊斯蘭瑪巴德市中心舉行，引發外界揣測：在巴基斯坦表面民主的政治體制下，實質掌權的軍方或許有意更迭政府。但事態最終無疾而終。
2016年，隨著被稱為「巴拿馬文件」的機密文件曝光，似乎揭露了謝里夫子女涉入貪腐（他們後來被起訴但最終獲判無罪），汗再度出馬競選。這位前板球運動員在白沙瓦集結抗議者，但承諾進軍首都的遊行終未成行。巴基斯坦政壇謠言四起，質疑汗的時代是否已然終結。
「她的干預，」汗內閣某成員向《1843》雜誌透露，「可謂絕對」
家庭生活亦無慰藉。他與第二任妻子、前BBC氣象主播蕾哈姆·汗分居，兩人關係惡化至同處一室皆感煎熬（他後稱此段婚姻為人生最大錯誤）。此時汗結識了改變他一生的關鍵人物，對方既給予靈性指引，亦承諾世俗成功。
當時名為布什拉·曼尼卡的女子，是來自旁遮普的中年已婚婦女，對蘇菲主義懷有濃厚興趣——這種伊斯蘭神秘主義分支強調靈性沉思。巴基斯坦蘇菲信徒向他們認為能獲取更高智慧的平民尋求建議並不罕見（儘管尋求女性指導者較為少見）。巴什拉——巴基斯坦媒體通常尊稱其為「巴什拉·比比」——已開始為親友提供這類指引。
汗是透過布什拉·比比的姊姊瑪麗亞姆結識她的。與許多巴基斯坦中產階級相似，瑪麗亞姆認同汗的民族主義、伊斯蘭主義及反西方政治理念，並從其居住的阿拉伯聯合大公國為正義運動黨擔任志工。在與常為宗教與生命意義憂慮的汗交談時，瑪麗亞姆曾建議他與其姊相見。
布什拉·比比對汗的知名度早有耳聞。在她成長的年代，全國孩童的臥室牆上都貼著他的海報：男孩幻想複製他的運動天賦，女孩夢想嫁給他。布什拉·比比起初不願與汗交談，聲稱自己不與家族外男性會面，但最終同意電話諮詢。這便是故事的開端。深夜通話往往持續數小時。
布什拉·比比與首任丈夫卡瓦爾·馬尼卡（上圖）於1989年結婚。起初馬尼卡歡迎汗進入他們家（下圖）
最終通話演變為拜訪。布什拉·比比的丈夫卡瓦爾·馬尼卡起初感到欣喜，他樂見如此知名人物造訪家中。但隨著妻子與汗的親密互動加深，他開始憂心忡忡。「她總想獨自與他談話。身為丈夫，我總問：『為何不能一起坐著聊？』」他向《1843》雜誌透露。有時馬尼卡撞見兩人交談，但「每次我踏入房間，現場便陷入一片寂靜」。
據馬尼卡所述，其妻向汗宣稱自己預見了未來：若兩人結為連理，他必當選總理（布什拉·比比否認此事）。2017年末她與丈夫離婚，2018年1月1日便與汗舉行秘密婚禮。汗聲稱婚前甚至未曾見過新娘容顏；對這位昔日花花公子而言，外貌已不再重要。「蘇菲教派有諸多境界層次，」他向英國報章表示，「但我從未遇見過像我妻子這般高深之人。」
若她真曾預言汗的政治前程，當真主黨在婚後數月贏得大選時，他對其神力的信心必然倍增。汗終成總理，其勝利部分源於軍方支持，但更關鍵在於反腐訴求與政治局外人形象契合了民心。
然而在巴基斯坦，守住權力比贏得權力更艱難。政治體制動盪不安，既能將領袖推上巔峰，也能毫不留情地將其打入深淵。五位總理卸任後身陷囹圄，資源雄厚的軍隊更屢次奪權。即便文官執政，也必須時刻揣摩將軍們的意願。（巴基斯坦史上僅有一屆文官政府獲准完成任期。）
巴基斯坦政壇宛如Netflix影集：政變、暗殺...偶爾還夾雜核戰威脅
上任後，汗竭力兌現建立伊斯蘭福利國家與創造1000萬就業機會的競選承諾，卻陷入困境。他與政軍精英的關係迅速惡化，其夫人更得罪關鍵盟友。部長與家務人員紛紛抱怨這位古怪的第一夫人權力過大。內閣成員向《1843》雜誌透露：「她的干預是絕對的。」
2022年巴基斯坦國會通過對政府的不信任案（普遍認為此舉有軍方暗中支持），汗被迫下台。他非但未悄然離去，反而公開抨擊軍方並發動街頭抗議。如同軍方推翻的領導人慣常遭遇，他最終因貪腐指控入獄。（巴基斯坦軍方媒體辦公室拒絕就本文置評。）
入獄後，汗的聲望反而急遽攀升。他對抗巴基斯坦貪腐精英的行動贏得大量支持者，軍方甚至頒布了未成文但廣為遵守的禁令，禁止電視台提及他的名字。這並未削弱公眾關注度：如今被稱為「正義運動黨創始主席」的他，仍是所有新聞節目頻繁討論的話題。
汗如今面臨兩難抉擇：堅持原則繼續坐牢，或對軍方說些順耳話獲釋，並為其政黨重掌政權爭取機會。
布什拉·比比同樣身陷囹圄（她同樣面臨貪腐指控），部分正義運動黨成員期盼她能說服汗妥協，助黨重掌政權。這位旁遮普偏鄉主婦如何登上國家政治舞台的顯要位置，在巴基斯坦引發無盡揣測——這些猜測往往摻雜厭女情結、錯誤資訊與陰謀論。
汗的友人認為，正是他的天真使布什拉·比比得以掌握如此大的權力。另一些人則指出，巴基斯坦政治中暗流洶湧的背叛與隱藏議程才是關鍵。兩種說法都有道理。透過採訪汗氏夫婦十餘名親信及軍方要員，一件事變得清晰：布什拉·比比的故事，如同巴基斯坦的許多事情，遠比表面複雜。
B童年時期被稱為布什拉·里亞茲·瓦圖的她，並非始終虔誠。她成長於旁遮普鄉間，據瓦圖家族一位仍保留殖民時期詞彙的成員所述，其祖父是位「威名赫赫」的地主。然而她的父親變賣土地後，開了一家中餐廳。某個時期，布什拉·比比與妹妹瑪麗亞姆被送往拉合爾與年邁親戚同住。據瑪麗亞姆所述，兩人就讀於中產階級女孩的知名學府瑪麗女王學院（儘管該校聲稱並無她們的就讀紀錄，令人費解）。
當時的拉合爾與如今一樣，擁有活力四射卻又充滿階級偏見的社交圈。擁有土地的上流階級經常在彼此裝潢雅緻的宅邸中舉辦晚宴。布什拉·比比的家族地位略低於這個精英階層。據認識她青少年時期的人表示，她參加的派對稍顯放蕩（瑪麗亞姆強烈否認任何關於妹妹年少輕狂的說法）。布什拉·比比探親時拒絕披掛杜帕塔——這種長巾是巴基斯坦女性傳統的遮體披巾。「她極度現代化，」一位鄉間舊鄰如此評價，語氣中帶著幾分不認同。
「你知道，談論布什拉和伊姆蘭的婚姻不太妥當，」侯賽因回憶將軍當時的說法。「她是個好對象」
十八歲那年，布什拉·比比的人生因嫁給旁遮普知名政客之子馬尼卡而轉向傳統軌道。據一位拉合爾社會的尖銳觀察者所言，這門親事對她而言堪稱重大突破：「馬尼卡家族是大地主，而她出身低階階層。」 婚姻帶來物質安逸與社會地位，卻也伴隨諸多束縛。身為豪門妻子，她必須專注生育（共育有五名子女）、應對親戚往來，並管理拉合爾、伊斯蘭堡及馬尼卡家族祖籍地帕克帕坦三處宅邸的傭人。
瑪麗亞姆指出，布什拉·比比的婚姻並不幸福。她似乎在蘇菲伊斯蘭哲學中尋得慰藉。隨著歲月流逝，子女逐漸獨立，她愈發頻繁地造訪巴基斯坦最著名聖人之一的陵墓。
十二世紀誕生的巴巴·法里德是蘇菲派詩人兼神秘主義者，其倡導寬容與人性的教誨深受印度教徒、錫克教徒及穆斯林推崇。每年數十萬朝聖者造訪帕克帕坦的聖陵，祈求聖者化解婚姻困境、事業厄運與不孕之苦。
巴基斯坦穆斯林群體多元，從透過音樂與儀式尋求神性的蘇菲靈性主義者，到支持塔利班的原教旨主義者（後者甚至炸毀蘇菲聖廟）皆存在。然而蘇菲主義信徒數量最多，該國公共生活多受蘇菲傳統影響。
蘇菲主義極度重視個人與神性的連結，因而催生出被稱為「聖者」（pir）的特殊階層——巴巴·法里德便是典範——協助信徒與真主相遇。隨著時間推移，重要聖者的後裔自然繼承聖者地位，成為聖殿守護者。人們亦可憑藉智慧學識的聲譽晉升為聖者。
部分蘇菲導師專注於修習冥想；另一些則廣納門徒。有人對宗教興致缺缺，淪為靠聖陵收益生活的富庶地主。少數導師擁有的信眾多到足以確保其參選國會便能當選。
人們常尋求聖者指引未來。信徒未必將其預言奉為圭臬，但多數人認為傾聽仍具價值——畢竟預言成真的可能性始終存在。
二十餘歲末期，布什拉·比比正朝著聖者之路邁進，雖屬地位較低的聖者，主要為親友圈提供指引。她對信仰的熱忱發自內心：徹夜祈禱，鑽研伊斯蘭神秘主義著作。丈夫馬尼卡雖曾試圖支持她的信仰，甚至赤足陪她從拉合爾徒步至帕克帕坦以示虔誠——這趟朝聖耗時近一週——但內心始終未真正投入。他坦承自己的人生態度截然不同：「我本是個愛玩樂的傢伙。」
與此同時，布什拉·比比的妹妹瑪麗亞姆表示，姐姐「日益虔誠」，「越來越多人向她尋求建議」。對生活感到迷惘的汗，也成了其中一員。
巴基斯坦政壇的戲劇性堪比Netflix影集：政變、暗殺、聖戰襲擊、封街抗議、部落叛亂，偶爾還夾雜核戰威脅。當消息傳出汗在巴克帕坦結識了新女性導師時，這個劇情轉折令全國為之震動。
多年來汗與多位風情萬種的女性傳出緋聞。八卦傳言自然揣測這又是他的一段新戀情。他隨即上電視堅稱自己與布什拉·比比的關係純屬精神層面。
然而這位神秘蒙面女子要求他改過自新的話語，顯然已激起汗的興趣。他在同一場訪談中坦言已向她求婚（事實上兩人此時已結為連理，此後一個月由正義運動黨證實）。
阿西夫·扎爾達里首任總統期間，曾有位常駐的蘇菲導師隨行接待外賓，並每日代他獻祭山羊。
友人深感憂慮。「他說她是此生最美好的邂逅，」自幼相識且至今交好的馬蘇德·奇什提坦言，「他太天真，且極不擅長判斷人心。」 蘇菲音樂家薩爾曼·艾哈邁德——汗的另一位老友——坦言：「他完全被她周身散發的蘇菲光環蒙蔽了雙眼，這成了他巨大的盲點。」
自布什拉·比比踏入汗府邸起，便似乎掀起波瀾。汗的司機穆罕默德·薩菲爾便是對其到來感到不安者之一。這位為汗服務數十年的老司機，早已對老闆的感情抉擇心存戒備。他自稱當年就斷言汗與蕾哈姆那場風暴般的二度婚姻是場災難，並當面直言。而這位新婚妻子堅持迷信習俗的行徑，更顯前途堪憂。「我告訴他，這次他犯了超級大錯。我當時就是這麼說的。」薩菲爾回憶道。汗當作玩笑一笑置之。（薩菲爾已離開汗家。）
布什拉首任丈夫卡瓦爾·馬尼卡的家族也曾對她發出警告。某位親屬甚至找上糖業大亨賈漢吉爾·塔林——這位汗的政治盟友憑藉精明手腕與資源，協助正義運動黨在2018年大選打造出勝選候選人名單。
該親屬向塔林表示布什拉·比比涉足黑魔法。「我告訴他，她從事這些活動與儀式是為了獲取神聖力量，好對他人施咒。」他事後向《1843》雜誌透露。
在巴基斯坦，某些被稱為黑魔法的習俗並不罕見。民間迷信的延續，猶如英國人向喜鵲鞠躬的習俗。即便受過教育的中產階級巴基斯坦人，也可能在屋頂放置肉食餵鳥，相信此舉能驅散邪靈。現任總統阿西夫·扎爾達里在2008至2013年首任任期內，曾有位常駐的pir（伊斯蘭教導師），負責接待外賓並每日代總統獻祭山羊。
巴基斯坦媒體曾刊載數篇關於扎爾達里獻羊習俗的報導，但布什拉·比比的所謂活動卻引發數百則聳動標題與YouTube影片，部分原因無疑在於她是女性。汗所屬政黨「巴基斯坦正義運動黨」官員堅稱，關於她施咒的傳聞純屬遭解雇員工散佈的無稽謠言。「這些人是遭罷黜的政敵，毫無可信度。」正義運動黨發言人拉烏夫·哈桑表示。（《1843》雜誌就此事聯繫汗的律師，但未獲回應。）
誠然，布什拉·比比那些似玄術的行徑細節，多數來自她入主後遭撤職的汗家僕役。但他們描繪的畫面極為縝密。汗的司機薩菲爾稱，比比入住後不久，他便奉命購買1.25公斤牛肉，在比比念誦咒語時將肉繞其丈夫頭部轉三圈。據薩菲爾所述，這塊肉隨後被拋至屋頂供鳥類啄食。接著紅辣椒被繞著這位前板球運動員的頭部擺放（辣椒被點燃以驅散其第二任妻子遺留的邪靈）。
司機稱還被要求每日採購黑山羊頭，唯週二週三需改買死黑雞。他總在上午十點或十一點將這些物品交付布什拉的女傭；午後剩餘物會被退回，並附帶指示要求將其棄置於墓地。住在汗宅附近的屠夫阿齊姆·拉納也回憶起這戶人家下過的詭異訂單——每天早晨他都會被要求準備牛肉、黑色動物頭顱，偶爾還得提供活體黑山羊。他聲稱自己會親自將這些物品送達，並用布什拉·比比提供的特殊刀具宰殺。
若軍方意圖驅逐，平民政客便無法留任
塔林向汗提出黑魔法指控數月後，正義運動黨高層受邀出席汗的婚宴。「餐桌圍坐十八名男子與兩名女子，卻不見布什拉·比比蹤影，」塔林回憶道。席間臨近尾聲時，有人詢問何時能見汗的新娘。汗離席片刻，隨即偕同全身裹著白衣的布什拉·比比歸來。汗逐一將她介紹給賓客，最終輪到塔林。至此布什拉始終沉默，卻對塔林說道：「我穿著這身白衣，是為了不讓你視我為黑魔法女人。」
當塔林與同事駕車離開晚宴時，他低語：「我完了。」意識到自己在正義運動黨已無前途，他隨即辭職並創立對立政黨。其他人亦心領神會。某位正義運動黨高層在批評布什拉後不久坦言：「若你批評她，就得退出黨籍。這點請別寫進紀錄。」
塔林並非唯一因觸怒布什拉·比比而遭棄用者。長久輔佐汗的政務助理奧恩·喬杜里，原以為能出席汗就任總理的宣誓儀式。但儀式前數小時，汗發來簡訊——喬杜里向《1843》雜誌展示了內容：「 布什拉·貝古姆昨晚做了個夢。她不告訴我夢境內容，但說若你出席明天的儀式，她無法前往。對此我深感抱歉，畢竟你過去六年來始終忠誠地為我效力。」翌日他便遭解職。
喬杜里與總管伊納姆·沙阿均表示，汗在政治任命與政府人事決策時，總會徵詢布什拉·比比的意見。他採信妻子「能看透人心」的說法，常索取潛在候選人的照片送交布什拉·比比定奪。她甚至介入瑣碎事務。一位汗的親屬回憶，有次她告誡汗出行時機不吉：「於是飛機在停機坪上滯留四小時，直到布什拉·比比裁定可以起飛。」
巴基斯坦武裝部隊是該國政治權力掮客。據報導，前陸軍參謀長卡瑪爾·賈維德·巴吉瓦將軍（右圖）對布什拉·比比頗為反感
這位親屬並非唯一對布什拉·比比掌控汗的程度感到驚訝的人。出身巴基斯坦最富商家的費薩爾·瓦達，曾是汗的愛國情懷與反腐決心的崇拜者。作為長期盟友，他獲任命為汗內閣的水利部長（現已轉投軍方陣營，頻繁現身巴基斯坦新聞頻道表態支持軍方）。瓦達坦言自己過去至今仍欣賞汗，但擔任部長期間深感挫敗——布什拉·比比似乎參與了每項決策討論。他曾聽聞一次汗與時任陸軍參謀長卡瑪爾·賈維德·巴吉瓦將軍的會晤中，布什拉·比比「發言量遠超兩人」。
正義運動黨堅決否認這些說法。汗的前發言人表示：「我親眼見證某些媒體宣稱由她主導的決策過程，但她根本未參與其中。」
T將權勢男性的失敗歸咎於其陰謀家妻子，實為悠久傳統——想想麥克白夫人。對傾向此種思維者而言，布什拉·比比完美契合此刻板印象：一位巫婆，蠱惑國家英雄並使其屈從於己。
但關於布什拉·比比影響力的另一種理論，與巫術關聯較少。此版本認為，她對汗的掌控實為巴基斯坦令人畏懼的情報機構——三軍情報局（ISI）操盤的馬基雅維利式幕後拉線。
三軍情報局深入巴基斯坦生活的每個層面：竊聽監控、蒐集黑料、利用與聖戰分子及政客的關係網。其高層由軍方借調軍官組成，因此在很大程度上反映軍方思維。
「這位女性並非出身政治世家，卻能領導數千名男子挑戰軍方權威。她正在開創前所未有的局面」
ISI對布什拉·比比產生興趣的首個跡象，出現在她與汗秘密結婚後不久。巴基斯坦知名記者塔拉特·侯賽因在推特上質疑汗聲稱兩人尚未締結婚約的說法。不久後，這位記者在健身房鍛鍊時接到時任ISI反情報部門主管法伊茲·哈米德將軍的來電。哈桑回憶將軍當時說：「你知道，談論布什拉和伊姆蘭的婚姻不太妥當。」 「她是門好親事。」對ISI介入此事感到詫異的侯賽因反問：「難道是你們牽的線？」將軍回應：「不，不是我們。但我們長期關注此事，認為並無不妥。所以請別再這麼做了。」
儘管ISI未必促成這段姻緣，但有跡象顯示該機構曾利用此關係。ISI向來慣於施壓政治要戶的僕役與職員充當情報員。然而根據巴基斯坦流傳並被媒體採信的說法，法伊茲（其常用名）利用布什拉·比比達成更微妙且高效的目的。據傳ISI派員向布什拉·比比的某位聖者傳遞情報，該聖者再轉告她——而她則將情報轉達給汗。
由於ISI擁有龐大的情報網及電話監聽能力，往往比任何人都更早掌握巴基斯坦的局勢動態。據傳聞所言，該特工會預先告知布什拉·比比的靈媒，某位政客即將被捕。布什拉·比比隨即告知汗，她已預知未來。當預言成真時，汗便對妻子的洞察力驚嘆不已，確信她確實與神明直通。
當汗因被視為政治動機的貪腐指控遭逮捕時（背景），其支持者發起抗議。如今這對夫婦皆身陷囹圄
巴基斯坦眾多傳聞最終被證實為虛構，此事細節仍多有不明。但一位巴基斯坦資深情報官員在不具名前提下，向《1843》雜誌概述了這場影響行動的輪廓。汗的親信們堅信此事確有其事。「法伊茲獲取情報後，會將細節提交給布什拉·比比，而她則告訴汗，自己透過夢境獲得這些資訊是靈性途徑。汗就是這樣逐漸被蒙蔽的。」費薩爾·瓦瓦達如此描述。從這些敘述中尚無法確定布什拉·比比是否知曉自己被如此利用——她很可能並不知情。當被問及關於ISI利用布什拉·比比進行影響行動的報導時，PTI發言人哈桑不屑地表示：「這讓我想起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小說。」
軍方對汗的熱情很快消退，部分原因在於布什拉·比比無所不在的存在考驗了他們的耐心。陸軍參謀長巴吉瓦將軍似乎認為她令人厭煩且阻礙工作。「巴吉瓦將軍總在抱怨她，說她施展黑魔法，」一位汗的前內閣部長透露，「巴吉瓦氣得要命，因為他覺得汗聽她的話比聽他的還多。」
汗在2019年上任僅八個月時，就解除了ISI局長阿西姆·穆尼爾將軍的職務，此舉同樣引發爭議。巴基斯坦媒體廣泛報導的傳聞稱，該將軍向汗總理提交證據，指控布什拉·比比以腐敗手段幫助其友人。（汗總理強烈否認此事，並指控穆尼爾將軍遭解職後對其妻子發動「報復性」行動。）
ISI的觸角深入巴基斯坦生活的每個層面：竊聽、蒐集kompromat
隨著競選承諾未能兌現，總理在民眾層面的支持度亦持續下滑。「我們承諾建造500萬戶住宅，」費薩爾·瓦達坦言，「二十年都無法達成，五年間豈能實現？」
二零二二年四月，汗總理領悟了歷任巴基斯坦領導人早已知曉的鐵律：若軍方決意驅逐，文官政客無力保住權位。深信仍獲民眾堅定支持的汗，在被迫下台後公開抨擊軍方以示強硬。同年十一月，他在集會演說時遭槍擊腿部。遭罷黜的領導人當即指責武裝部隊及其情報機構，聲稱能證明某些將軍策劃暗殺陰謀，並質問他們是否凌駕於法律之上。
2022年11月24日，曾遭汗解職的軍情局局長阿西姆·穆尼爾被任命為陸軍參謀長，成為該國最有權勢的人物。2023年5月，汗遭逮捕。
抗爭活動隨即爆發。巴基斯坦史上首度出現示威者襲擊軍方建築的場面。汗大膽直指穆尼爾策動逮捕行動，指控這位陸軍參謀長「深恐」若正義運動黨重掌政權將遭罷免，更斥責其「為自保而摧毀國家未來」。
自被捕以來，汗的支持率始終居高不下，去年選舉期間軍方竭力打壓其選情時，此現象尤為明顯。除直接舞弊外，軍方更迫使正義運動黨候選人不得在姓名旁標註該黨象徵——板球球拍圖案，此舉本有助於文盲選民辨識候選人。儘管軍方施壓，正義運動黨仍在266個席次中贏得93席。此結果雖不足以組建政府，但在當時情勢下仍展現驚人實力。
軍方領導層與新政府毫不氣餒，持續對汗提起數十起訴訟，其中三起案件涉及布什拉·比比（她與汗同樣否認所有指控）。首案涉及兩人2018年1月1日的婚姻。檢方指控布什拉·比比於2017年11月14日與前妻瑪妮卡離婚後，未遵守伊斯蘭教法規定的再婚等待期。系列庭審中竟出現討論被告月經週期的環節，令眾多巴基斯坦民眾深感厭惡。該夫婦雖獲上訴撤銷，但初審仍被判處七年徒刑。
身著白衣的布什拉·比比帶領抗議活動，要求釋放其丈夫
第二起審判涉及一項指控：汗及其妻子挪用數千萬美元巨額罰款——該罰款原是對某地產開發商的處罰——用於創辦伊斯蘭大學。該案導致汗被判十四年徒刑，布什拉·比比則獲刑七年，兩人現正提出上訴。第三起最受矚目的案件涉及沙烏地阿拉伯王儲穆罕默德·本·薩勒曼贈送的禮物：她獲贈珠寶，他則收到鑲鑽的格拉夫腕錶。巴基斯坦官員收受的禮物應上繳國庫，收禮者可支付半數價值保留物品。檢方指控汗及其妻子未按規定上繳禮物，以不切實際的低價申報估值，支付半價後轉手牟利。此案仍在審理中。
針對布什拉·比比的指控因一卷外洩錄音獲得佐證，錄音中她斥責管家伊納姆·沙阿拍攝送抵汗宅邸的禮物。「為何要拍照？」她怒吼後將其逐出宅邸。
儘管這些被普遍視為政治動機的指控層出不窮，卻未能削弱汗的號召力。相較於巴基斯坦普遍存在的貪腐規模，他被控的罪行幾乎微不足道。許多人堅信汗值得信賴，在他們眼中，再多的訴訟也無法玷污其形象。就連汗的疏遠政治盟友瓦達也表示，這位前上司「對金錢毫無興趣」，並指出汗與首任妻子傑米瑪·戈德史密斯（富家千金）離婚時未索取任何財產補償。正如一位長期觀察巴基斯坦政局的分析人士所言：「人們根本不相信他會貪腐。」
根據汗九月致巴基斯坦司法當局的信函，他目前被單獨囚禁於形同「籠子」的牢房中
去年十一月，正義運動黨試圖借助其民意支持迫使當局釋放他。當時未被拘留的布什拉·比比率領抗議隊伍從白沙瓦行進至伊斯蘭堡。這是她首度擔綱如此重要的公開角色，剎那間甚至令人以為她可能懷抱接替汗擔任黨魁的野心。她身披面紗佇立卡車高處的畫面迅速席捲社群媒體。巴基斯坦記者阿蒂卡·雷曼表示：「這是個非凡的時刻。」 「這位出身非政治世家背景的女性，竟能率領數千名男子挑戰軍方，她正在開創歷史新頁。」據事後探訪醫院的獨立記者證實，抗議活動因安全部隊向人群開火而告終，造成至少八人死亡（軍方當局否認有任何人員喪生）。待抗議浪潮平息後，布什拉·比比隨即遭逮捕。
從表面看來，汗的前景並不樂觀。這位74歲老人在9月致巴基斯坦司法當局的信中稱，自己被單獨關押在「籠子」般的牢房裡，無法接觸書籍或報紙（政府否認虐待行為）。信中還指出，布什拉·比比同樣被剝奪書籍，甚至無法獲得醫療救治。如今被尊稱為「穆尼爾元帥」的他權勢更勝以往。他因成功拉攏美國總統唐納·川普而廣受讚譽，本月巴基斯坦國會更投票授予他新權力及終身司法豁免權。許多人視為汗在安全機構盟友的前ISI局長法伊茲已遭撤職，目前正被羈押等候軍事法庭審判。
然而民眾對軍方干預政治的不滿持續發酵，一位著名歷史學家指出，汗仍被視為「道德上的主權者」。據稱包括其妹阿麗瑪在內的親信顧問正敦促他堅守立場，拒絕與軍方交易以換取釋放。據前內閣成員透露，布什拉·比比「更傾向與軍方對話」。
對許多普通巴基斯坦人而言，汗是唯一能將國家從精英階層僵化掌控中解救的人，此案的利害關係再重大不過。汗看似決心不妥協，但也提及妻子的持久影響力。「布什拉·比比從未成為我的軟肋，」他在獄中近期聲明中表示，「她的勇氣讓我更堅強。」■
歐文·班尼特-瓊斯曾任BBC伊斯蘭瑪巴德特派記者，著有兩部巴基斯坦主題著作。布什拉·塔斯金曾為BBC與路透社駐巴基斯坦工作
圖文插畫：米歇爾·湯普森
來源圖片：Khawar Manika、Getty Images、法新社、路透社、Shuttersto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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