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10.01] 那些关于敌人的影片

2012-10-2 21:26| 发布者: migmig| 查看: 17863| 评论: 32|原作者: 敛刃

摘要: 国家认同

【导读】历史究竟是不是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

国家认同

那些关于敌人的影片

Oct 1st 2012, 4:18 by N.D. | SHANGHAI

又到了10月1日。每年的这一天是中国的国庆日，如果要和东海对面那颇有影响的邻国暂时搁置分歧，眼下看起来像是一个恰当的时机。然而反日示威游行已经很不幸地和国家认同【注1】紧密挂钩了——若非如此，这个时机是很恰当的。那么让我们把目光从最近的分歧上移开，来看看一些不太适时的问题吧。

长期以来，中国人在1937年南京大屠杀中的恐怖经历一直能够激发中国艺术工作者的创作想象。仅在刚刚过去的三年里，就有两部电影是针对这一主题的：张艺谋的《金陵十三钗》【注2】和陆川的《南京！南京！》【注3】（以上都是实景拍摄）。日军当年刚进城时就屠杀了数十万人，两位导演都毫不回避地展现了他们的暴行。但事实证明，两部电影的某个不同之处直接决定了它们的票房寿命存在区别。爱国影片《金陵十三钗》成了2011年最为卖座的中国电影。陆川的《南京！南京！》则细致入微地描写了一名日本军人，刚上映时票房不错，但过早地被搬下荧幕，未能进行正常的连续放映。该影片制片人同情日方的姿态引起了太多的争议。

流行文化和中日关系政治学之间存在一种公认的相互影响。日本未能就二战中的侵略行为进行诚恳的道歉（日本在这方面比不上德国这个好榜样），也未能向受害者支付赔款，长久以来伤害了中国的感情。中国的电视、电影、广播剧和小说带着一种爱国热情反复提到帝国主义侵略的关键历史瞬间，比如南京大屠杀。官方媒体使这种愤恨情绪膨胀了起来，在当前钓鱼岛（或称尖阁诸岛）纷争尚未平息之时更是如此。

9月26日，新华社宣布钓鱼岛“自古以来就是中国的神圣领土”。9月29日，《中国日报》在《纽约时报》和其他几家主要美国报纸上刊登了一份双页的社论式广告，标题为“钓鱼岛属于中国”。如今，不管是在中国国内还是在国外，任何耳目完好的人都难以忘记日本的罪恶行径。

但在过去却并非一直如此。第二次中日战争（1937年到1945年）之后的几十年里，中国的伤口仍在隐隐作痛，而当时的官方宣传很少流露出反日情绪。20世纪50年代到70年代的历史教科书对于日本的侵略仅仅用简单、枯燥的语言寥寥几笔带过。

到了20世纪80年代，调子变了。居住在美国的中日关系专家何忆楠【注4】表示：“政府发现，要想为陷入危机的政权争取支持，民族主义在政治上是一种有利工具。”当时文化大革命刚刚结束不久，中国共产党面临着广泛的愤恨情绪。有人认为，把公众注意力的焦点从阶级斗争上转移走可以抵消逐渐增长的社会不稳定性。于是流行文化就成了这种手段。

20世纪80年代以后的电影、电视、小说和广播被灌输了一种新的国家认同感。教科书也是如此。一些电视剧吸引了数千万的观众，比如2006年播出的30集连续剧《亮剑》【注5】，它叙述了一个中国兵团抗击日本帝国主义者的故事。严歌苓的中篇小说《金陵十三钗》成了畅销书（张艺谋将其改编为同名电影）。文娱节目仍然必须遵循官方的标准，否则就可能被禁播——但民族主义成了一种安全的话语方式。它也同样加强了中国人民对日本的深刻不信任感。

这就是为什么很少有人会尝试像陆川那样去更为公平地反映双方的情况，而即使有人做出了这种尝试，也并未受到欢迎。当姜文把《鬼子来了》这部电影送往2000年戛纳电影节后，该片赢得了最高奖【注6】。姜文试图以第二次中日战争为背景打造一部喜剧片，以此来与总是把中国人民设定为侵略受害者的中国文学和电影相抗衡。该片在法国受到了欢迎，在中国国内却被禁播了。

陆川表示，中国人民对于历史的态度是个严重的问题。他谈到：“我们总是说中国有几千年的历史，而且一直以此为荣。但我们破坏了所有的历史记载，拆倒了房屋，埋葬了事实。”他补充道，人们之所以对《南京！南京！》存在争议，是因为该影片和他们得到的历史教训格格不入。尽管陆川的电影早早地被搬下了荧幕，但看到人们谈论这一话题他感到很满意。

(Picture credit: Wikimedia Commons)
（图片来源：Wikimedia Commons）

译者注：

此为 TE 论语博客文章，原文在此。

1. 国家认同（National identity）是个政治概念。国家认同是一个国家的公民对自己归属哪个国家的认知以及对这个国家的构成，如政治、文化、族群等要素的评价和情感，是族群认同和文化认同的升华。

2. 《金陵十三钗》（The Flowers Of War），是2011年中国导演张艺谋执导的战争题材电影，根据严歌苓同名小说改编。影片前后筹备4年，投资预算据说达到6亿元人民币，是目前中国电影投资制作最大的一次。首度邀请好莱坞国际影星克里斯蒂安·贝尔担任男主角，及威廉姆斯战争特效团队幕后制作，并起用数十位全新中国女演员出演。于2011年12月15日在中国上映。该片为2011年中国大陆华语电影票房冠军。

3. 《南京！南京！》（City of Life and Death）是中国导演陆川指导的一部以南京大屠杀为题材的电影，于2007年10月27日开始拍摄，并于2009年4月22日在中国大陆上映。2009年在西班牙圣塞巴斯蒂安电影节上荣获最高荣誉。
导演陆川认为，要让世界认真反思南京大屠杀，就必须把日本人作为“人”描述，而不能采用一贯的妖魔化、符号化的做法。这部影片得到中国外交部明确认可，陆川认为反映了中国已经能够以被世界认同的、宽容的姿态审视历史。
因为最后虚构的祭祀场面壮观，并且特地从东京邀请了两名日本专业鼓手击鼓，陆川甚至被指责为“汉奸”，不过他自己则解释他反映出了日本文化中一种能够让个人变得疯狂去“做出一些非常可怕的事情”的元素。
影片在中国上映引起不小争议。影片的内容以及人物的刻画，受到部分观众指责，并在各个论坛里热议。有人为陆川的作品在价值取向上有问题。也有人指责影片中城市形象过于漂浮，视点过于混乱，情节支离破碎，一些观众对于影片最后的日军祭祀场面感到茫然。
在影片叙事和时间逻辑、以及内容上，也引来批评和质疑之声，北京电影学院教授崔卫平认为，《南京！南京！》前言不搭后语，叙事逻辑混乱。对于入侵者和汉奸的处理上也只不过是“给罪恶华丽转身，给为人不齿者披上人性外衣”。同一时期的大陆部分严肃媒体编辑，如南方周末编辑长平和凤凰周刊主笔黄章晋也对该影片抱有负面评价。

4. 何忆楠博士为美国西东大学外交和国际关系学院教授。

5. 《亮剑》是2006年于中国大陆上映的战争题材电视剧。

6. 《鬼子来了》是一部由中国导演姜文执导，由姜文、姜鸿波、陈强、陈述、香川照之和泽田谦也主演，改编自尤凤伟的小说《生存》，影片以一种独特的视角来反映抗战时期河北一名小村农民和日本兵之间的一段故事。
该片在2000年5月21日获得第53届戛纳电影节评审团大奖。2002年日本“每日电影奖”评奖中摘取最佳外语片大奖，在日本引发了对战争和人性的深沉思考。